「小路,這六年來,你的除夕夜在哪裡過?」

這個問題,我是在十分鐘後,才得到答案。因為在接下來的十分鐘內,小路的眼淚沒有停止。即使是停下來擦拭眼淚時,心思細膩的他,頻頻向我道歉,彷彿擔心自己在速食店裡的失態會嚇到了我。其實小路不必擔心,我反而心疼他壓抑長久的痛苦與疑惑,如今因為在公共場所,不能放聲大哭。當我越了解他的痛苦與疑惑,就越心疼家庭破碎的經驗及扭曲的詮釋,竟深深地烙印他纖細而敏感的記憶裡。

令人印象深刻的細膩男孩
慕道友小路,因為同學的介紹,來到教會大專團契舉辦的暑期營會。

三天的營會,我擔任小路的輔導。期間,我常常找他聊天,東南西北地聊,發表各自的看法。包括台灣教育,英國脫歐對經濟的影響,聊地球環保。這些話題,恐怕連很多在教會長大,在街頭抗議的大專生,還無法有自己的看法。然而,小路卻條理分明,清清楚楚向我分析,即使與我有不同的意見,小路也溫和地回應我。

因此,越和小路聊天,我就越欣賞這大男生個性的成熟與心思的細膩。當我進一步詢問小路,他的家人是否反對他接觸基督教時,小路告訴我一個令我驚訝的消息。

父母在小路國一時選擇離異,且各自組了新的家庭。父親沒有選擇小路,卻帶著當時念小學的弟弟離開這個家庭,父親的角色從此在小路的成長過程中缺席。也許失敗的婚姻經驗太折磨,小路的母親從國一開始,便將他托寄在外公家,而自己遁入修行之路。

外公過世 再也無家可回
三年前,當外公過世,小路再沒有回到外公家。每個月,雖然父親會固定郵匯一萬元生活費給他,但是六年來,小路卻從未收過一次來自父親或母親的問候與電話,更別說可以與家人在過年過節時相聚。

即使已經是可以獨立生活的年齡,逢年過節,當所有同學都有家可回時,小路只能待在宿舍,就是這一點,引爆了大男生的眼淚。父母親雖然都健在,但我看得出小路壓抑著不去與他們連絡,甚至壓抑著不去告訴他們,自己對回家的渴望。

討論時事議題時頭腦冷靜的他,不但在我的面前流下男兒淚;停止哭泣後,小路是這麼詮釋父母的決定,「是我的錯,因為我,父母感情變差了;因為我,弟弟成為脾氣暴戾的孩子。」

相較小路的家庭,我的成長環境顯得單純。家人間的感情和諧,彼此支持。父母不算完美,但也總是愛家人,關心、守護這個家庭。聽完小路的故事,我恍然大悟自己過去是如何不珍惜這樣的福氣。

內心渴望得著不變的承諾
另一方面,身為輔導的我也有些慌了。在知道小路的處境後,突然,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關心小路。我問自己,上帝真的可以挽回破碎的家庭嗎?上帝真的能讓小路的家人重新回到他身邊嗎?

我硬著頭皮問小路,父母的離棄,種種的負面成長經驗,是否形塑他對天父上帝的認識?小路對我說,他走得很辛苦,也因此心中渴望相信這世界有個永恆不變的應許與承諾,而這個承諾甚至是他親身的父母無法給的。

暑假過後,小路決志了。他告訴我,即使決志後,一切都沒有改變。父母沒有和他連繫,中秋節、過年期間,當所有的同學都陸續回家後,他還是得繼續留在自己的宿舍吃泡麵。

對小路而言,一切彷彿沒有改變。那他為什還要相信主呢?

啟示錄廿一章5節說:「坐寶座的說:『看哪,我將一切都更新了。』」

剛決志的小路,教會了我一件高舉成功神學的人永遠無法教我的真理:不是所有的人因為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了,才相信主。小路更向我展現了,「更新」是可以發生在今世每個決定跟隨祂的人生命中。

我不知道,過年在宿舍吃著泡麵的日子還會在小路的生命持續多久,那從不是件值得令人羨慕的經驗。但是,芥菜種般的信心也在決志後的小路心裡,那時而細膩,時而理性的心田裡撒下。小路不是因為事情有了進展,命運有了轉機才相信主,而是單單知道他渴慕的永恆應許非世間人、事可以承諾。

雖然,一句「你的除夕夜在哪裡過?」引起小路心中無法自已的痛。但是,小路卻也因為相信主,知道自己的永恆在哪裡過。